晨雾还未散尽,我踩着湿润的落叶走进校园。石板路上铺满金黄与赭红交织的色块,像被秋阳泼洒过的调色盘。远处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映着天际的流云,晨跑的同学在林荫道间穿梭,运动鞋踏过枯叶的脆响惊起几只灰斑鸠,扑棱棱飞向缀满梧桐果的枝头。
转过图书馆的转角,整片枫林突然撞入眼帘。原本青翠的枝干被秋色浸染得通透,赭红、绛紫、橙黄层层叠叠,像打翻的朱砂与琥珀在枝头流淌。最令人沉醉的是那些半开的枫叶,叶脉间透着淡粉的汁液,仿佛叶尖还凝着昨夜的露水。几个美术生支起画板,炭笔在宣纸上沙沙游走,将跃动的枫影凝固成永恒。我蹲下身轻抚落叶,掌心传来粗粝的触感,叶柄处还残留着清晨的凉意。
正午的阳光穿过香樟树冠,在草坪上筛出细碎的光斑。物理实验室的玻璃窗蒙着薄灰,透过斑驳光影,看见王老师正踮脚擦拭窗棂上的蛛网。她花白的鬓角沾着银杏叶,却浑然不觉。忽然有片金箔似的叶子飘落肩头,她弯腰拾起时,我看见她左手还握着半截粉笔——那是上午为力学课准备的教具。秋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红砖墙上交叠成温暖的菱形。
暮色初临时分,我独自走向实验楼后的荷塘。残荷梗在暮色中泛着青灰,却意外地透出几分清冷的美感。塘面浮着零星的睡莲残瓣,像散落的翡翠纽扣。晚风掠过芦苇丛,惊起几只白鹭,翅膀掠过水面时荡开细密的涟漪。忽然听见芦苇丛沙沙作响,转头看见张教授拄着拐杖,正俯身观察荷叶上的水珠。他花白的发丝沾满草屑,却笑得像个孩子:"看这水珠像不像液态的琥珀?"
穿过长廊时,晚风送来远处食堂的炊烟香。教学楼灯火渐次亮起,玻璃窗内透出暖黄的光晕。我看见三楼教室的窗帘被秋风吹得微微晃动,像在为晚自习的学生们鼓掌。生物园的紫藤架下,几个学生围坐在石桌旁,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植物标本的拉丁学名。他们头顶的紫藤花已近凋零,但空气中仍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甜香。
归途经过行政楼前,夕照给大理石台阶镀上金边。我忽然想起开学时在公告栏看到的校训,"求真"二字被夕阳染成琥珀色。抬眼望去,教学楼上"博学"的鎏金大字正在暮色中缓缓下沉,而"笃行"二字则被晚霞映得愈发清晰。风起时,银杏叶打着旋儿掠过我的肩头,叶脉间流淌的秋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。
暮色渐浓,路灯次第亮起。我站在教学主楼前仰望,玻璃幕墙倒映着漫天星斗,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星光坠入人间,还是秋色浸染夜空。远处荷塘传来蛙鸣,与隐约的读书声交织成秋日的夜曲。忽然明白为何古人说"一年好景君须记"——这满园秋色原是时光写给青春的情书,字句间都浸着岁月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