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会在老槐树下看见张爷爷在修剪枝叶。银发老人手持竹竿,将低垂的枝条轻轻托起,用布满皱纹的手掌抚过树皮,仿佛在安抚一个倔强的孩子。这个画面如同被时光浸染的胶片,在我记忆里反复播放,让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的那个夏天。
那天我攥着车把的手心沁出薄汗,后座载着母亲精心准备的果篮。车铃在梧桐道上叮当作响时,我忽然发现后视镜里母亲紧抿的嘴角。转弯处斜刺里冲出的电动车让我本能地捏紧刹车,车头猛地歪向路边的石墩。金属与水泥碰撞的脆响中,我听见母亲压抑的惊呼,却看见她迅速调整姿势,用后背挡在我和路障之间。
这次意外让我在小区花园待了整整三天。每日清晨,总能看到张爷爷拄着拐杖,把沾满露水的茉莉花枝插进我房间的花瓶。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捏着剪刀,像在裁剪一张褶皱的地图。直到某个黄昏,他忽然递给我一辆褪色的儿童三轮车:"坐稳了,咱们去后山摘枇杷。"车轮碾过碎石小径,他教我辨认车辙深浅,说每道痕迹都是土地的呼吸。
真正的考验发生在立秋后的暴雨季。雨水在柏油路上汇成溪流,我站在车棚前望着被风吹倒的自行车,忽然想起张爷爷修剪树枝时说的"留三分柔劲"。雨水顺着他的白发滴落,他却在齐膝深的积水里摸索着为我扶正车架,浑浊的眼里映着闪电划过的天空。那天我们推着车在泥泞中前行,他教我观察车轮压出的水痕:"你看这些弯弯曲曲的线,像不像人生该有的弧度?"
如今每当我骑车经过老槐树,总会停车查看树干上深浅不一的刻痕。张爷爷用枯枝在树皮上记录着修剪的日期,那些歪斜的"2020.6.15""2023.9.7"如同年轮般层层叠叠。某次他突然停住手,指着树根处新冒的嫩芽说:"看见没?被剪掉枯枝的地方,新芽才能长得更直。"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斜斜地覆在青石板上,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画。
上周整理旧物时,我在铁皮盒底翻出张泛黄的练习本。扉页上稚嫩的笔迹写着"学骑车日记",内页记录着七十二次摔倒的日期和地点。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间,夹着张爷爷手写的便签:"第38次尝试时,记得你说过要像松树那样扎根。"此刻我忽然明白,成长从来不是笔直的跑道,而是无数个弯道与直线的交织,是学会在修剪与保留间找到平衡。
暮色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,张爷爷又拿起竹竿开始修剪。我骑车绕到树后,发现被修剪过的枝桠间,竟藏着几株倔强生长的野蔷薇。这些本该被清除的"杂枝",在某个清晨突然绽放,将淡紫色的花瓣撒在青石板上,像星星落进了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