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,我总爱坐在老宅的庭院里。青砖铺就的地面映着斜阳,石磨上的裂纹里嵌着几片枯叶,远处传来晚归邻居的犬吠声。这样的场景构成了我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,也让我在多年后依然能触摸到时光的温度。
十二岁那年的深秋,祖父教我辨认庭院里的二十三种菊花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托着半开的花瓣,让我观察叶脉的走向:"每片叶子都是自然的纹路,连露珠滑落的轨迹都有讲究。"那时的我尚不理解植物学,却记得他教我摘叶时必须顺着叶脉方向,否则叶片会渗出苦涩的汁液。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,后来成了我处理人际关系的重要准则——就像修剪枝叶要顺着生长方向,与人相处也要顺着对方的性格与需求。
十五岁的雨季,我在物理竞赛中遭遇滑铁卢。攥着被红笔圈满的试卷,我赌气跑进后山竹林。祖父撑着油纸伞追来,伞骨上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。"你看这竹节,"他指着被雷劈断的竹竿,"断口处长出的新芽反而更苍翠。"我蹲下身观察,果然发现断裂处萌发的嫩芽比原竹更挺拔。这个发现让我顿悟:生命的断裂处往往藏着新生的可能,就像竹子懂得在创伤中重新校准生长方向。
去年春天整理旧物,在祖父的樟木箱底发现泛黄的笔记本。扉页上抄写着《菜根谭》的句子:"风来疏竹,风过而竹不留声;雁渡寒潭,雁去而潭不留影。"墨迹旁有祖父的批注:"世间万物皆如过眼云烟,唯心念可驻。"这让我想起庭院里那株被雷劈过的老梅,每年春天依然能开出比往年更繁盛的花。原来真正的成长不是对抗时光,而是学会像老树那样,在年轮里沉淀智慧,在风雨中积蓄力量。
如今每当我站在庭院中央,总能听见祖父的絮语穿越时光的缝隙。青砖上的苔痕已漫过第三道缝线,石磨上的枯叶变成了春泥,但那些关于生命韧性的教导,依然在年复一年的晨昏交替中,默默滋养着我面对人生风雨的勇气。或许这就是时光给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——在循环往复的四季更迭里,学会与万物共生的智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