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蝉鸣撕扯着夏日的闷热，我蹲在奶奶家竹编作坊的角落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篾上细密的纹路。阳光穿过老式木窗，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碎金，那些被奶奶用竹篾编成的簸箕、竹篮、灯笼，在光影中仿佛都活了过来。竹香混着艾草的气息钻进鼻腔，恍惚间又看见奶奶戴着老花镜，握着我的手在竹篾间穿梭的剪影。

那个夏天，我第一次完整地观摩了竹编的过程。奶奶从墙角搬出两捆青竹，竹节上还沾着晨露。"竹子要选三年生的，纤维才够韧。"她用砂纸打磨竹片时，木屑像雪花般簌簌飘落。我学着她的样子将竹篾浸入清水，可刚取出就发现竹片变得软塌塌的。奶奶笑着用牙齿咬断过长的篾条："竹子就像孩子，得顺着性子来。"她教我如何用左手压住竹条，右手勾出弧度，竹篾在指尖翻飞时，竟渐渐有了竹篮的雏形。当夕阳把竹编的影子拉得老长时，那个歪歪扭扭的竹篮终于能勉强盛住半碗米。

某个冬夜，奶奶教我扎灯笼。她从樟木箱底翻出褪色的红绸布，绸面上还留着年轻时绣的并蒂莲。"灯笼骨架要留七分空，透风才不闷。"她将竹篾弯成放射状，我学着用麻绳固定，却总把竹条绷断。奶奶突然把一盏旧灯笼递给我："你看这竹篾怎么接榫头。"她教我顺着竹纹斜切45度角，再嵌入另一根竹条，"就像做人，得留点余量才经得起风雨。"当第一盏灯笼在廊下亮起时，暖黄的光晕里，奶奶眼角的皱纹都成了温柔的涟漪。

去年春天，我随奶奶去镇上卖竹编。摊位前挤满了闻讯赶来的老街坊，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捧着竹编笔筒连声道谢："这手艺比我的老花镜还管用！"奶奶却摆摆手："现在机器编的快，但缺了竹子的灵气。"她蹲下来教孩子们编简单的竹蜻蜓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编歪了竹条，奶奶笑着用牙咬断重新调整："你看，竹子也懂礼貌，要顺着它说话。"夕阳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，竹编的沙沙声里，我忽然明白那些老手艺里藏着怎样生生不息的耐心。

此刻我握着竹篾的手依然生涩，但奶奶教我的不只是手艺。她让我懂得，真正的传承不是把老物件锁进玻璃柜，而是让竹篾在新时代继续生长。前些天整理旧物，发现奶奶的竹编日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："竹有百节，人亦当如竹。"窗外的蝉鸣渐渐弱了，但那些竹篾教会我的坚韧与温润，早已在生命里编成了永不褪色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