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周末早晨,我蹲在厨房的角落里,看着奶奶佝偻着背在灶台前忙碌。她粗糙的手掌握着竹筷翻动铁锅,青瓷碗里的白米饭粒粒分明,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。这个场景像被按下了暂停键,让我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真正接触灶台的经历。
记得那个夏天的午后,蝉鸣声几乎要刺破纱窗。奶奶把刚摘下的青菜浸在木盆里,翠绿的菜叶在清水中舒展成波浪。她教我辨认不同种类的食材:"这棵白菜帮子粗壮,适合炖汤;那株小白菜叶嫩,炒制时火候要小。"她布满老茧的手捏着菜刀,刀刃在砧板上划出细密的纹路,削出的胡萝卜丝细得像银丝。我突然发现,原来食材也有性格,就像书中说的"万物有灵"。
正式下厨是在初二那年的寒假。我照着菜谱准备红烧肉,却在焯水时手忙脚乱。冷水倒进砂锅的瞬间,油星四溅,溅到手臂上烫起几个红点。奶奶用温水帮我冲洗伤口,笑着说:"烧饭就像养孩子,急不得。"她重新示范如何用温水下肉,如何用勺背轻推锅底防止粘锅。当琥珀色的酱汁裹住颤动的肉块时,我忽然明白,所谓技巧不过是反复练习的肌肉记忆。
真正让我领悟烧饭真谛的是高三的深夜。模拟考失利那晚,我赌气烧了整锅饭,却把饭烧焦了。焦糊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,像极了我溃败的心境。奶奶默默把焦饭倒进竹筛,教我捡出未烧透的米粒:"你看,生活就像这锅饭,总要经历灰烬才能重生。"她用焦米熬成粥,米粒在砂锅里翻滚出金黄的漩涡,我尝到焦香里混合着清甜的滋味。
如今我自己的厨房里,永远备着奶奶留下的青瓷碗和铸铁锅。周末清晨,我会把当季的时蔬摆满料理台,看阳光在菜叶上流淌。切洋葱时依然会流眼泪,但已经学会用冰水浸泡法;炒糖色时仍会担心烧糊,却知道只要保持小火就能成功。有次给加班归来的父亲煮面,他尝了一口突然红了眼眶:"和你奶奶煮的一模一样。"
烧饭这件日常小事,教会我理解食物的温度。当蒸汽从砂锅边缘溢出,我仿佛看见奶奶在晨雾中劳作的身影;当饭粒在唇齿间化作甘霖,我懂得了生活需要文火慢炖。那些在灶台前流逝的时光,把机械的步骤淬炼成生命的韵律,让我明白真正的烹饪从不是按图索骥,而是用心与食材对话。就像窗台上那盆奶奶教我种的多肉,经过无数个春秋的照料,如今已经长成一片小小的绿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