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风掠过教室的窗棂时,我正伏在课桌上抄写苏轼的《定风波》。纸页上的"莫听穿林打叶声"被钢笔晕染出墨痕,窗外的梧桐叶却依然簌簌摇晃,仿佛千年前的风雨穿越时空在此刻重现。这种奇妙的历史回响,总让我想起语文老师说过的话:"真正的好文章,应当像迎着风奔跑的人,既有被风吹散的狼狈,也有逆风而上的姿态。"
北宋元丰五年的黄州江畔,苏轼就是这样的逆风者。被贬谪的第三年,他驾着小舟在江心突遇狂风,船身剧烈摇晃几乎倾覆。同行者惊慌失措时,他却将蓑衣解下盖住酒坛,仰头饮尽坛中残酒。这个被后人戏称为"饮中八仙"的举动,实则是以举重若轻的姿态对抗命运的风暴。他在《定风波》中写道:"一蓑烟雨任平生",这八个字不仅是对个人际遇的豁达,更是对人生风雨的主动迎击。就像此刻我手中的钢笔,在反复涂抹的宣纸上划出歪斜的线条,却意外地勾勒出风雨中的坚持。
自然界的风往往更具隐喻性。去年台风"梅花"过境时,我跟随渔村的老船工出海。当十级狂风撕碎海面,渔船在浪尖上颠簸如落叶,老船工却将船舵交给儿子,自己站在船头张开双臂。他说这动作像极了老家屋檐下的风铃,越是狂风骤雨,越要抖开铃舌发出清响。这个画面让我想起敦煌莫高窟的壁画,那些在风沙中站了千年的飞天,衣袂永远保持着迎风起舞的姿态。风沙侵蚀了岩石,却让飞天的线条愈发清晰,正如人生的苦难最终会淬炼出精神的锋芒。
去年校运会的八百米决赛,我经历了最真实的迎风时刻。当最后百米的风卷起跑道边的塑料袋,刺痛眼睛的瞬间,我忽然想起苏轼在赤壁江心的那场风雨。呼吸变得粗重如拉风箱,双腿却比记忆中更有力量。冲过终点时,电子屏显示着比平时快了十二秒的成绩,这十二秒里,我听见胸腔里血液与心跳共振的声音,像极了古琴曲《流水》中那七十二个泛音,在逆风中奏出清越的乐章。
此刻合上笔记本,窗外的风又起了。但这次我不再惊慌,而是走到窗前,任凭发丝在风中飞扬。忽然明白迎着风不是鲁莽的对抗,而是像苏轼般在风雨中酿诗,像老船工般在惊涛里掌舵,像运动场上那个跌倒又爬起的自己。风会带走落叶,却吹不散扎根泥土的根系;会吹散云雾,却遮不住仰望星空的眼睛。这或许就是中华文明五千年不灭的密码——我们始终在学会与风共舞,在每一次迎风而立时,将生命的年轮刻得更深更韧。
暮色渐浓,教室的灯一盏盏亮起。我轻轻抚平笔记本的褶皱,听见钢笔在纸面沙沙作响,像极了千年之前黄州江畔的酒盏与风铃,在时空的褶皱里叮咚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