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梧桐树梢拉长了影子的尾巴，我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窗台上，望着操场上那辆银色自行车发呆。车把上缠着的红丝带在风里轻轻摇晃，像极了去年夏天我摔得满身泥泞时，父亲扶起自行车时系上的那根丝带。

记得那天父亲特意请了假，把自行车推进我家客厅。车座上还留着前主人刻的"小满"二字，后轮辐条上缠着褪色的蓝胶带。我蹲在车旁研究刹车时，父亲突然握住我的手腕："记住，车把就是你的方向，但别怕偏离。"他的手掌粗糙却温暖，让我想起上周数学考砸时，他也是这样把我从书堆里拽起来。

第一次尝试时，车头像醉汉似的左右乱晃。我死死攥着车把，膝盖撞在石阶上渗出血珠。父亲在身后喊"别松手"，声音混着蝉鸣震得我耳膜发胀。第三次摔进灌木丛时，母亲举着冰镇西瓜从单元门冲出来，塑料勺磕在车架上叮当作响："看，摔跤时西瓜比自行车更让人清醒。"

第七天清晨，我在小区石子路上骑出了第一百米。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里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父亲站在五米开外，手里攥着半截红丝带——原来他默默跟着我走了整整一圈。丝带系在车头时，我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烟草味，和去年冬天我发烧那晚，他整夜守在我床边时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
那天傍晚，母亲把新买的护膝套在我膝盖上，塑料扣发出咔嗒轻响。"别总想着别摔跤，"她把西瓜切成八瓣摆成圆圈，"记住车头永远朝着太阳走。"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投在柏油路上，三个重叠的影子像棵歪脖子树，在暮色里慢慢拉长。

现在这辆自行车还停在我家楼下，后座绑着母亲织的蓝格子坐垫。上周同学聚会时，小满指着车把上的红丝带说："当年你摔了十七次才学会骑车，现在倒成了我们小区的'代步车夫'。"我摸着丝带笑出声，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：车把会偏向左边还是右边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永远别忘记转动它。

暮色中的蝉鸣渐渐弱下去，晚风卷着紫藤花的香气掠过鼻尖。我轻轻转动车把，金属轴发出清脆的咔嗒声，像极了我此刻的心跳——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，又沉淀着岁月赠予的从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