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中的厨房总氤氲着热气。我站在门框边望着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,在案板前揉捏面团。面粉簌簌落在她的发梢,像给银丝镀了层雪。那时我刚上小学,每天放学都要经过这条回家的路,总能看见她弓着腰在厨房忙碌,案板与擀面杖的碰撞声混着窗外麻雀的啁啾,成了我记忆里最安心的背景音。
小学三年级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,让我第一次意识到"一起走过"的重量。那天我蜷缩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,雨滴砸在书包上发出闷响。妈妈举着碎花伞逆着人流跑来,发梢滴着水珠,裤脚沾满泥浆。她把我裹进带着茉莉香气的棉布外套,伞柄几乎要贴到我的脸颊。"妈妈的手怎么这么凉?"我注意到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正笨拙地系鞋带。那天晚上,她蜷在沙发上看我写作业,膝盖上的毛毯被体温焐得温热,窗外的雨声渐渐模糊成白噪音。
初二那年肺炎住院的经历,让我读懂了"陪伴"最深沉的形态。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发酵,我躺在高高的病床上数天花板裂缝。妈妈把保温桶放在床头,里面是凌晨三点起来熬的枇杷叶粥,米粒在舌尖化开时,总能尝到她掌心的温度。凌晨四点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,她坐在陪护椅上小憩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有次我疼得直不起腰,她用冰袋敷在我胃部,自己却把冰凉的金属片贴在脸上。出院那天,她背我穿过开满蒲公英的河堤,风扬起她藏青色的围巾,像片永不飘落的叶子。
高中住校后,我们之间的"一起走过"变成了跨越时空的守候。每周日清晨,她都会把保温盒藏在书包夹层,里面装着腌了三个月的梅子酒。我在食堂打饭时总会多要双筷子,看她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狼吞虎咽,发丝被风吹得凌乱。高考前夜的台灯下,她悄悄放下的阿胶糕在书桌上泛着微光,包装袋上还留着体温。当我在考场写下最后一句作文,监考老师突然宣布可以离场时,我看见手机屏幕亮起,是妈妈发来的实时定位——她正站在我母校的校门口,举着用旧日历折的千纸鹤。
此刻站在厨房门口,蒸腾的水雾模糊了镜片。妈妈转身时带起一阵茉莉花香,她身后是贴满奖状的冰箱,最下面那层藏着我们每年生日烤的曲奇饼干。手机突然震动,班级群弹出消息:"下个月研学旅行,需要家长志愿者。"我望着妈妈揉面时微驼的背影,忽然明白有些路注定要并肩同行。就像此刻案板上正在发酵的面团,在等待某个时刻舒展成温暖的手掌,接住即将到来的所有风雨。
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厨房的玻璃,我接过妈妈手中的面团,面粉簌簌落在她掌心的茧子上。这双手曾为我托起无数个黄昏,如今也该让我为她的岁月留一份温柔。面团在掌心渐渐柔软,就像那些共同走过的时光,最终都会沉淀成生命里最扎实的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