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爱趴在老槐树的枝桠上,看阳光在青石板路上碎成金箔。树影婆娑间,那些被时光揉碎的童年片段便如蒲公英般飘落,在记忆的土壤里生根发芽。
记得七岁那年,村口开满野蔷薇的坡地上,我们总在午后玩"捉迷藏捉迷藏"。阿黄带着狗崽们蹲在槐树后,我举着竹竿当令旗,在晒得发烫的田埂上东张西望。当蝉蜕还挂在树梢时,总能听见阿黄兴奋的吠声——它永远在追逐那个永远也抓不住的"小蝴蝶"。暮色四合时,我们蹲在草垛里数星星,露水沾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。那时的黄昏像被揉皱的糖纸,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未完的冒险。
雨季的屋檐下,我们发明了最奇妙的"云朵邮局"。每当暴雨初歇,天空中必会浮现棉花糖似的云团,阿婆说那是云朵在给月亮写信。我们捡来竹筒当邮筒,把画着笑脸的纸船放进溪流,告诉云朵要捎给山那边的表姐。雨滴在瓦片上敲出清脆的节奏,混着隔壁阿伯收豆荚的沙沙声,连空气都甜得发黏。那些年我们相信,只要把愿望写在纸飞机上,风就会把它送往银河。
秋收时节的晒谷场是最热闹的剧场。稻谷铺成金色的地毯,我们踩着松软的谷粒跳格子,阿珍总把红头绳系在脚踝当舞裙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和归巢的麻雀重叠成奇异的图案。最有趣的要数"稻草人剧场",用旧棉袄扎个巨人,给斗笠戴草帽,看它追着纸扎的蜻蜓满场跑。当炊烟升起时,谷堆里还埋着几颗没吃完的糖炒栗子,掰开时烫得直哈气,却把甜味含在舌根慢慢化开。
如今坐在城市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玻璃映出我鬓角的白发。可每当翻动泛黄的书页,总能看见那个蹲在田埂数蚂蚁的孩子,她裙摆沾着泥点,发梢别着野雏菊。手机屏幕的蓝光里,我们不再需要等待季风送信,但那些被雨水泡皱的纸船,永远比任何电子贺卡更懂得什么是思念的重量。
前日路过社区花园,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孩子在玩"老鹰捉小鸡"。他们举着彩纸折的翅膀,笑闹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。阳光穿过枝桠,在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,恍惚间又看见晒谷场上的我们,用稻穗编成花环戴在彼此头上。原来童心从未离开,它只是躲进了我们掌心的纹路里,化作那些被岁月打磨得愈发温润的回忆。
暮色渐浓时,我合上笔记本望向窗外。晚风送来远处孩童的嬉闹,混着不知名的花香。忽然明白,真正的童心不是逃避成长的盾牌,而是让每个生命都能在时光长河里,永远保留一盏不灭的渔灯。就像老槐树上那窝新筑的鸟巢,既承接过露珠与星光,也必将孕育出新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