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五点十分，我蜷缩在走廊的垃圾桶旁，喉咙里翻涌着酸涩的液体。这是今天第三次被突如其来的呕吐感袭击，校服领口被冷汗浸透的痕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教导主任的训斥声从楼梯口传来："又是那个总考倒数第一的！"我死死咬住手背，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细小的血痕。

这种反胃的浪潮从上周开始蔓延。起初只是体育课跑完八百米后的胃部痉挛，接着数学课本上的函数图像开始扭曲成蠕动的蛆虫，直到昨天语文课朗读《雷雨》时，周朴园阴鸷的眼白突然在眼前放大，喉间不受控制地涌出黄绿色液体。校医说这是身体在抗议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，可我清楚知道，那些在深夜啃食课本的时光里，台灯将我的影子钉在墙上，像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。

教导主任的皮鞋声停在垃圾桶前，我慌忙把脸埋进臂弯。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，却盖不住记忆里翻涌的酸腐。三年前转学来的第一天，班主任指着成绩单上触目惊心的红叉："这样的学生就该去厕所里待着。"那天我蹲在隔间里，看着镜中浮肿的眼睑，突然发现洗手台镜面映出的数字——37.8℃，正是我发高烧住院那天测量的体温。

此刻教导主任的训斥声化作尖锐的耳膜，我数着瓷砖缝隙里凝结的水渍，突然想起上周偷吃便利店饭团时，塑料包装袋上印着的保质期。那些标着"最佳赏味期限"的食品，和我的课桌里堆积如山的考卷一样，在超过临界点后都会发出腐朽的气味。当胃部再次抽搐时，我盯着垃圾桶边缘凝结的褐色污渍，突然意识到这具身体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发出求救信号。

校医办公室的消毒水味道更浓。扎着马尾的女生递来电解质水，我仰头喝下时，看见她手腕上贴着"过敏体质"的标签。"上次月考作文写呕吐，被语文老师夸有画面感。"她晃了晃手中的作文本，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《呕吐记》。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，在病历本上投下细密的光栅，那些记录着过敏史、肠胃炎病历的纸页，突然在我眼前拼凑成完整的图案。

此刻站在教学楼天台边缘，晚风卷着远处工地的尘土扑面而来。我望着楼下成排的教室，玻璃窗里透出零星灯光，像无数个被囚禁的鱼缸。三年前那个蜷缩在厕所隔间的女孩不会想到，自己会变成此刻在呕吐边缘徘徊的少年。当最后一口酸水从胃里冲出时，我听见胸腔里传来轻轻的破裂声，像是某个长期紧绷的气球终于找到泄压的裂口。

夜色渐浓时，我蹲在操场角落的灌木丛后。手机屏幕还亮着未发送的短信，编辑框里输入着"老师，今天想请假"。远处传来值日生关灯的铃声，我摸到裤兜里皱巴巴的作文本，封面上"呕吐记"三个字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。或许该换个标题？比如《呕吐后的黎明》，或者《身体的第一封书信》。月光落在作文本上，我看见自己歪斜的字迹里，藏着比任何议论文都深刻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