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排的课桌突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,我手忙脚乱地合上作文本,却看见张明正举着我的本子对着全班大笑。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,在作业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,那些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那篇作文是我熬了三个晚上的成果。初春的雨丝缠着柳条,我在台灯下反复修改"校园里的梧桐树会说话"这个题目,用绿色水彩涂满整页的树皮纹路。直到母亲端着热牛奶进来,才发现笔尖已经戳破了稿纸。那天夜里,我梦见梧桐树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,把写满幻想的稿纸撕得粉碎。
第二天的语文课,李老师突然点名让我朗读新作。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颤抖,"梧桐叶落时,树妈妈会轻轻哼起摇篮曲..."话音未落,后排突然爆发出掌声。张明举着本子挤到讲台前,封皮上歪斜的"幻想作文"四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,"老师快看!小周把树写成会唱歌的怪物!"
办公室的绿萝垂下气根,在窗台投出摇曳的影子。李老师把作文本推到我面前,纸页边缘被翻得卷起毛边。"上周收缴的38篇作文里,这篇是唯一被学生传阅的。"她摘下老花镜擦拭,镜腿在鼻梁压出浅浅的印痕,"你写树会唱歌,却没提过为什么?"
我盯着作文本上"树妈妈的摇篮曲是风穿过叶脉的声音"那行字,突然想起上周在生物园观察梧桐树时,张明曾指着树皮上的虫洞说:"这树在哭呢。"原来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,竟无意间戳中了某个孩子对自然的误解。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,撞碎了玻璃上的雨痕。
放学后我留在空教室,用红色水笔在作文末尾添了段说明:"梧桐树不会唱歌,但春天的风会摇响叶铃铛。"夕阳把讲台上的粉笔灰染成金色,我看见张明抱着篮球经过,校服衣摆被风鼓起,露出里面别着的梧桐叶书签——那是他上周偷偷塞给我的"树洞信"。
后来这篇作文被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,标题变成了《会唱歌的梧桐叶》。李老师特意在评语里画了只流泪的树苗,旁边写着:"当我们写下幻想时,记得给想象系上现实的鞋带。"那天我站在领奖台上,看见台下张明举着相机,镜头里我的影子正和梧桐树影重叠。
现在每当我经过那棵老梧桐,总会想起那个写满波折的春天。作文本上的泪痕早已风干,但那些关于树与孩子的故事,却像年轮般在记忆里一圈圈生长。或许写作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表达,而是两代人、两代人之间的对话,是用文字搭建的会呼吸的桥梁。